美是一种幻想。
伊尼斯在《传播的偏向》一书中谈到曲线,他认为曲线之所以美,是因为在线上的每个生发点都能预示下一个点的生成,这说明点与点之间的意向连接是可以预知的,这种预知与把握会在心理上产生一种愉悦感,这种愉悦感就是美——美又是心灵的。美是对世界的把控——这种把控使幻想得到了实现,从而进入下一次更大的幻想。幻想作为主体性出现与幻想对象产生一定的关联,使主体性超越了其幻想对象本身,进而升华到主体精神的世界——抑或美的世界、快乐的世界。当幻想一旦遇挫,人就变得失落、焦虑、无意义——那客观世界便在主体性面前不复存在——美及美得形式,材料也不复存在。人生下来就是一个悖论,当上帝给人一个自由意志(幻想)的同时却给人一个限度的生命,人的悲剧从此不可避免。在有限与无限,幻想与现实之间人类一直努力寻找一个缝合点,它的结构很像“V”字母,是一种“对折”的型态。美的意义就是通过幻想与现实连接或把现实无限延长,一旦幻想与现实不能交叉,不能形成引申的意义,人就会失控,人就离开了自身。如果将“V”字母拉开就会变成“-”形;在“-”的世界里无所谓的幻想与现实——现实就是幻想,幻想就是现实;它们是一件事,一个生命存在的整体形式。所以人不能没有精神,不能没有想象。我们的现在和未来都是想象出来的,即使历史的曾经也是想象出来的。我们生活在有幻想所制造的世界里——一个人造世界。
自然世界离我们越来越远,我们离自己也越来越远…….
当人偷吃了上帝的禁果,人类出现第一次焦虑;当上帝死了,人类就出现第二次焦虑;当尼采的“超人”死了,人类出现第三次焦虑;当人的主体性也死了,人类再一次陷入焦虑——幻想的消灭——感知能力的消失。没有幻想人将放纵身体并放弃身体的美学。由此,再一次感知弗洛伊德论美的精神分析——
弗洛伊德认为美来自于性力冲动。当性力冲动投射到外界对象上时,外界事物就有了美学的光辉而成为美的对象,而性力冲动是人最本能的冲动,是在寻求快乐的满足感。当欲望的快乐在现实世界中被压抑而无法施展时,便退缩至人的无意识层,因而产生焦虑、痛苦。当压抑的欲望无法消解,人便寻找性力冲动的出口,美将其转移、升华,这种转折和界面的跨越正好形成“V”型。所以判断一个人的行为规范及内心世界,可以通过由彼到此或由此到彼的交换方式完成。艺术家的艺术作品就是他压抑欲望的反向表达,是消除无力、恐惧,追求快乐、自由的外在形式。艺术家通过一定的书写性与幻想以达到力比多的快感与满足。同时又将这种满足与性感带回现实世界当中,以求对失落的补救与平衡。拉康将这种失落定义为“匮乏”,因为在现实中的匮乏,才形成欲望的根本驱动力。这如同“易学”中“能量守恒”原理,世界是全息的、互补的。人在现实界的失利就会让人逃出世俗进入妄想的“他在”世界。“对折”美学中的两种意义指向预示意义之间相互形成镜像关系,以达到彼此的完美与意义生成。生命的律动也正在此间产生循环的生死交替景观。
如果将这种“对折”的美学应用到人生界,就会发现“对折”的事实趋同于佛家的“因果效应”。由此亦可推算出世界是一个定量的信息存在,作为人的信息也是可以量化出来的,也是限量的。比如对人的时间的限量,包括感官的限量,任何超于感官的过量行为将毁掉其自身,所谓“物极必反”,此然。
一个人在世界中行走,其外在形式比如:肥瘦高低,皆与其内在需求形成强烈的对应互补关系,以达到最终的平衡和符号系统的完整。
写到此处,也该说说韦娜了。
先说说其人吧。
我有一种习惯,常常从一个人的外在信息上去捕捉一个人的内在真实。虽然我与她(他)并未完全走近,正是这种距离让我离她(他)更近,更知道她(他)。我常说只有农村人才知道城市,也只有城市人才知道农村。因为一切的一切对感知者来说都是陌生的。人的神经与感官对未知的领域或客体有预防的本能和探究未知的诱惑,人的所有身体功能自然处于最佳感知状态与感知能力期,很容易将欲望对象猎获,由此最容易拥有感知对象的实质。
初见韦娜,第一印象是:有气质,高贵、讲究,具有东方女性独特的个人魅力和成熟女性的亲和力。韦娜个字不高,有江南女子之质。一眼望去,便知“小女人大胸怀”。她外在的秀与文弱更能折射出强大的精神内在世界。
看到她,我自然想起所谓的“女权主义”者。首先,我相信韦娜绝不是以“女权主义”者立身,她和她们不同之处在于:女权主义者除倡导性别平等、权利平等、利益平等外,却忘掉了自身的存在,忘掉了自身与男性的差异。而这种差异,正是女性的本质所在,正是优于男性的价值所在——“她者”与“他者”的指向在社会领域里是不可失衡的两种力量的对等,如有偏差社会关系将会出现问题。在我看来,女权主义者应该站在自身的独特属性和有关总体“人”的角度看待自己,看待“他者”,并由此作为世界的另一半充分发挥自我价值的实现和社会角色的确立。
而韦娜的意义在:她以阴柔的方式,更准确的说她以女人的身份确定女性的身份。在这个社会里,也只有确立自己的属性与身份才真正独立起来——才真正存在而有价值。世界万物皆有次序,人文主义是一种再构次序,是利益、权利、荣耀等一切符号世界的次序,往往背离了生命次序,所谓“文明的死亡”,是也。韦娜的价值观从生命本质出发,保存了属于她的女性世界。当这种女性存在再度回归现实时,韦娜赢得了尊严、地位与快乐。从某种意义上讲,韦娜真正实现了女权主义的本质。这种“对折”美学的把握也正是韦娜过人之处和睿智所在。当然,这种力量的现实投射需要媒介和手段的转化,作为艺术家的韦娜有着得天独厚的条件,她将自身全部的信息寄存在自己的作品里,可以说她把“我”置放在“它”里,然后再将“它”抛出去形成一个巨大的影像,她让影像说话,让影像验证,而她却躲在影像的后面以一个“古典女人”的方式活着,并不间断的向“公共空间”投放影像,那影像是韦娜的“韦娜”——一个“幻想的韦娜”。
我相信韦娜面对世俗世界是无力的无奈的,也是无法逃避的,她利用艺术的媒介进入强大的精神世界,使自我升华以至脱离那个无法纠缠的厌恶世界。否则,她将被厌恶吞噬。不在精神中存活,就在世俗中死亡。韦娜应该是这种人。
由于韦娜在现实世界的高度警觉,造就了她敏锐的感受能力和判断能力,这对于一个好的画家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她能很快的对现实世界做出强烈反应并捕捉世界。韦娜的画如此细微、有生命力,与她的敏感秉性有关。而敏感的背后是社会另一种能力的缺失,由于这种缺失,韦娜不断地通过幻想构建自己的艺术世界,从而摆脱现实的困惑。凡具敏感气质的人,大都是完美主义者或理想主义者,韦娜也不例外。她做事认真,对朋友细心,哪怕不情愿的事也无法推辞,恐怕伤到朋友,其实怕伤到自己。韦娜常常把自己的生存空间打理的整整齐齐,意在寻求一种稳定感,一种安全感,哪怕一张工笔画有点跑矾她都要重画。这就是韦娜——一个放不下而孜孜追求的人。最让韦娜安心的事就是,不出门在家安安静静地画她的画——在她的世界里….…
韦娜将自己的世界与外在的世界分得很开,她常在两个世界里穿梭,从未觉得厌倦,因为她知道只有跟整个世界连接她的世界才有意义。现实界与实在界是不可分的,生命是个悖论,因为悖论人生才有了许多意义,包括宗教、艺术……
再说说韦娜的画。
韦娜的画第一眼:高贵。这是当代画家做不到的,也是当代画家缺失的,我不知道这种高贵的品质从何而来,是本然?还是教育?在这个文化世俗化、平民化的时代,韦娜以一个异样的气质出现难能可贵。传统中国画分为士大夫画、文人画、宫廷画、民间画,皆为不同阶层的人服务,尤以士大夫画和文人画承载着中国的艺术史,可以说中国画的历史是贵族和文人的历史。随着时代的推进,文化的指向更趋向世俗化与平民化,特别明中叶个体人性的觉醒使文化有了普世的精神。精英与大众逐渐靠拢,主体文化精神开始为大众所拥有,虽然那个时代的画家仍具文人气质,但其作品的表达未能从世俗世界中分离出来。精神开始物化,这也许是文化命运的释然:从唐宋的贵族到元时期文人再到明清平民,直至今日文化已坠落在穷人和世俗的手里。这种从唐宋之前的神性精神世界开始滑落的事实也见证了文化的堕落历程。中国画在这种文化脉线上前行,离精神越来越远,离现实越来越近。艺术被物化更是今天的现实,艺术作品往往哗众取宠,注重技术技巧,以所谓的“功夫”消解了艺术的本质。特别是工业主义时代,更强化了技术化的进程,并为艺术技术化提供了可以安睡的软床。许多画家是在这种“软床”中睡去并死去。因为平民化的文化意识需要的正是技术本身,正如当代英国艺术家达明.郝斯特的作品“生者对死者无动于衷”所揭示的那样,世界被完全物化了,只剩下一种没有生命的形式。未来我们就是那个不再游动而被技术封存的鲨鱼。在人类艺术发展某个时期,形式、技术就是作品本身。但今天不该是。
韦娜的作品在于,利用传统技术的优势为重塑世界服务,她站在超越大众视界的角度将物象进行幻想,无论是花草结构,还是润色勾插,都注入了她自己的想象。画面极度饱和和欲滴的色彩早已越过了物体本身的浓度,明快而纯粹。似乎剥开来事物的表皮,将“内在外化”。这种被外化的内在正是人的精神的幻化。这种表达也正暗合了韦娜独特贵族气质的实在——一种理性的、克己的、圆融的贤达品质。她的画如同春雨洗过一般,干净通透,有时这种干净会制约你的呼吸,它让你与它保持一种距离,不敢靠近。它似乎在告诉你世界纯净的意义,也在告诉你世界早已没有了纯净。韦娜给我们制造了一个没有噪音、没有污染的世界。只有在她的画里我们才回到过去,才能记起曾经的世界….…
韦娜告诉我,她的身份其实是一个考古学者,曾在墓穴里临壁画16年。那期整天面对“死亡”和死亡的残骸,她说那时她很年轻,胆子小,是工作需要才坚持下来。临摹墓室壁画也许是冥冥中的安排,她必须面对——一种残酷的地狱式的面对。由此我想起了金庸作品《神雕侠侣》中小龙女被南海神尼规劝学艺16年的情节——因为神的爱而被绑架。“16”是咒语又是吉祥——一种美学意义上的吉祥。在不到十平米的墓室里,幽冥就在她的周围,她把自己萎缩在历史的盒子里并随历史漂移…
在“死亡场景”的洗礼中,韦娜的心灵在渐渐的生成——一种超越死亡的生的升腾。当她回到现实界时,她如此的轻松与自由,哪怕一束阳光,一朵花都让她感动。她不渴求更多的奢望,始终保持一种理性的生命之态。如果评价韦娜花鸟画的话,只有一句:那就是对生命的礼赞。
死亡是不可体验的,生就是生,死就是死,但死亡可以观看,如同观看一件艺术品。韦娜对死亡的观看将会影响她一生,而这种观看的印记将永远隐形在她的作品里。如果说她的花鸟画是对死亡的反叛,那么她的山水画将是对死亡的追忆——一种无法摆脱的沉寂与虚无——一种永远追求僵硬的完美形式——一种对生命消失的隐痛。韦娜始终是被这两种情结纠结着,在生与死、欲望与淡泊、现实与幻想的时空中飘浮,也正是因为这两种情结,韦娜才得以平衡,得以完美,得以高贵,得以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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